秋叶落,化春泥,养新枝——忆王邦佐老师二三事

发布者:系统管理员 发布时间:2021-08-25 浏览次数:1

2021年8月1日深夜,一位在政府任职的院友在微信群里第一次说“华东医院已给王老师家属发病危通知”,我的心情顿时收紧,其后数日传来的消息时好时坏,心有戚戚,难以安眠,和群里师友一道为老师祈安。前天(8月22日)守候者说王老师“病情进展非常快,恐怕回天乏术”,我虽有了心理准备,但今天接此噩耗,仍感到强烈震动,老师竟这样走了,从此天人永隔!

王老师留给我最大的印象是亲切慈祥、睿智旷达。我们这些上世纪80、90年代在复旦大学国际政治系读研究生的学子都受过老师的恩惠,对老师的感情是从老师和学生的水乳关系中生出来的。我一直感觉到,王老师最欣赏的学生大概有两类,一类是聪明伶俐,一类是稳重朴实。有一次在燕园宾馆聚会,两位同学被叫进他楼上的房间谈话,出来后如沐春风,这两位就分别代表了我说的两类学生。我不说他们的名字,是因为我后来发现,老师其实更喜欢后者。在课堂和研讨会许多场合,王老师都说过,能进复旦的人智商都没有问题,但从复旦出去,能成大事的,功夫还在做人。我常想,王老师说的做人是什么样的人?我的概括是:本分的人,勤勉的人,谦恭的人。

王老师来自湖北农家,少年多坎坷,在复旦读书、工作,先后担任系主任、校办主任,直至大学校长,他总爱说不要忘了本,不要忘了你是谁。他终其一生,都保持着学者的本色,保持着一个平常人对社会生活的情怀和认知。本分的人多半是勤勉的。他常举我们系一位老师为例,说这个老师对学术的执着,对治学的勤奋,大热天打赤膊、大冬天披着军大衣(那时没有空调),哪怕是年节之中,仍手不释卷,埋首读书,“你们现在有谁做得到啊?”我们很惭愧,不能望其项背,但王老师推崇的“天道酬勤”早已深入人心,成为我们这个系长盛不衰的传统。王老师喜欢才华横溢的学生,但不喜欢狂妄的做派,他认为年轻人有点骄傲不要紧,谁让你有才呢,但要知道山外有山,吾生有涯知无涯,对学问对人事没有怀抱谦虚的本心,路是走不长走不稳的。我的一位师兄弟在答辩中说他如何创造性地发展了某某主义,老师陶然一笑,不无调侃:创造性发展某某主义在中国至今有两人,你是第三人了。语调是温和的,意思却是严肃的,你即使真的能,也不必口出狂言哦,那不像对待学问恭敬其事的读书人。

王老师退休以后,由于身体的缘故,减少了好些会议的出席,但没有减少对国家发展、学科发展的关怀。见面时他常会问我们近来做(写)什么,有什么新看法,学生们现在都关注些什么热点问题。他不主张在大的问题上咄咄逼人,也不主张以己之长来度人之短,说这不是做比较的办法,要看到我们还是发展中的国家和社会,实实在在改善我们的不足,学习他人的长处,是我们走向复兴之路应取的态度。他也批评那些不无激进的言论,说“大炮”式的放言脱离实际,从“原则”(价值)出发而不是从国情出发,看上去卓尔不群,很“清流”的样子,却于国事无补。王老师这种持中公允的态度,我想一定是和他长期治学养成的包容个性有关。

对我们这些做政治学的人来说,因为有了王老师,复旦的政治学在新的历史时期奠定了学科发展的基础,此为大幸运。在学院的院志里,清楚地记载,1980年12月,中国政治学会在北京成立,百废待举,人才最为紧缺,不久,政治学会委托中国社科院政治学所(当时还是筹备组)开座谈会研究如何解决这个问题,与会者都意识到“赶快补课”需要尽快“编写教材、培养人才”。王老师代表复旦参加了这个座谈会。他认为当务之急是开办一个政治学讲习班。会上其他大学的老师都没有表态,于是王老师说:“要不然我们试一试吧。”这一试,正如夏老夏书章先生所说,起到了“亮相、启蒙、播种的作用”,不仅对推动政治学在全国高校的建立发挥了“率先”的影响,而且对确立政治学在复旦的学科地位起到了“奠基”的作用。在王老师的主持下,由曹沛霖老师、孙关宏老师、郁景祖老师、朱元寅老师、胡雨春老师等人组成的这个被称为“黄埔一期”的教师班底,发展为后来王老师多次提到的“优秀年轻人”(浦兴祖、王沪宁、竺乾威、桑玉成等)加盟的国际政治系政治学教研室,一时可谓风景独好。我在几年前一篇“政治学讲习班给复旦留下了什么”的纪念文字中引用一位同事的话说,“我们的学科建设很辛苦,非常非常辛苦。这个辛苦不仅表现在首先要在学校生存下去,而且还表现要在社会生存下去。老一辈为我们这个学科做出了很大贡献。”王老师就是复旦老一辈创业学人中的杰出代表。

斯人已去,音容笑貌宛在。在这个秋意渐浓的日子,写下以上这些哀思中的断想,不由更感念王老师对后进学子的深情与期望。秋叶落下,秋叶植土,老师的精神不死,化作春泥,滋养新枝,我们知道,在王老师远去的背影下,后面还有长长的路。

陈明明

2021年8月24日,复旦大学文科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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